朱斌海
周末去爸媽家吃飯,一家人正吃得開心,外面傳來一陣嘈雜,似乎有人在吵架。國人固有的好奇心驅使我想去看個端詳,老媽倒是很鎮靜:“不用看,肯定又是阿彩。”
“阿彩?就是那個小時候整天在校門口轉悠的阿彩?”
“除了她還能有誰?!”
阿彩當然不是她的名字,在記憶中她年紀稍長于我。在我們那個童年時代,物質生活遠沒有今天來得豐富,所以一群孩子整天都在外面瞎玩,弄得十里八村都跟自己家一般的熟悉。那時也盛行小團體主義,孩子之間以村為單位的掐架更是必選科目。于是大家敵我分明,平時走路都要保持距離,一旦有同伴受欺負了,大家立馬出頭,頗具江湖氣概。
但唯獨阿彩是個例外。
阿彩命運多舛,剛出生就身患小兒麻痹癥,家里人不懂,胡亂用藥。結果病沒治好,又導致腦子有點影響,神志時好時壞,說話也是大舌頭,鮮有人能聽懂,再加上走路一瘸一拐,不要說外人,就連家人也有些嫌棄她。印象中的她總是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花格子衣服,臉上堆著傻笑,嘴巴一歪一抽的,整個一東北二人轉中的那個丑角。
所以,每當阿彩一出現,各村的孩子們立馬會“停戰”,轉而拿泥巴去砸她,連她同村的孩子也不例外,置所謂的江湖道義和攻守同盟于全然不顧。她也不知道躲避,就是站在那里吃吃的笑,那笑容很單純,仿佛看到了極美的東西一般。可惜這笑容卻無法贏得我們的認同與好感,我們與她之間仿佛也隔著條銀河,看得見卻永遠沒有交集。
然后我們上了學堂,雖然大家還是偶有打鬧,但關系畢竟融洽了很多。但阿彩卻只能在窗外遠遠地觀望我們,臉上依舊掛著笑。我們上體育課,她就坐在草叢中看,大家跑步的時候她就在外圍跟著跑,在我們看來是折磨的長跑課,于她卻似乎很是享受。
一次,我們折紙飛機玩,她也跟著歡呼雀躍。我擲出去的飛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腳邊,小伙伴們一陣嘲笑,我氣紅了臉,心想她怎么會那么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那個地方,準備回去再折一個。她卻撿起紙飛機跑來遞給我,小伙伴們在一片起哄聲中作了鳥獸散,我氣得不行,把紙飛機一把搶過,撕了個粉碎扔到了地上。她的笑容一下僵住了,然后默默地轉過身,哭著跑出了學校。而做了壞事的我則受到了伙伴們英雄般的擁戴。
從此,阿彩離開了我們的視野,再也沒有出現,而我們則繼續拾級而上。
之后的我們都忙于升學、就業、成家這些人生既定的程序,所有的江湖恩怨也都成了過往云煙:之前的好友漸漸成了失聯,曾經的死敵卻成了死黨好友,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滄海桑田吧。然而也有些東西是不變的,例如阿彩。
拋開記憶,有關阿彩的信息真是少得可憐。更多則是來自于道聽途說:她自然沒有能夠讀書,長大后依舊坎坷。最后嫁給了鄰村一位腿部有疾的,聽說那男人很是忠厚,也很勤勞,對她也好。婚后兩人生了一個女兒,可愛且健康。她男人買了輛電三輪在小區里送煤氣,她則帶著女兒每天隨車相伴,三人風里來雨里去,每天穿梭在小區里面。
有些老人看不過去,勸阿彩不要隨車了,風吹日曬的對孩子不好。阿彩死活不同意,嘴巴里嘰里呱啦地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,態度卻是鐵一般的堅定,好心人只得嘆息作罷。閑人們卻取笑她說她怕老公跑了,阿彩還是用傻笑來做回應,一如她童年時一般。
因為兒子要上興趣班,所以我們吃完飯就匆忙離開了,走到樓下,正好遇到阿彩,她男人應該是上樓去送煤氣了,她看到我,笑著走了過來,我有些尷尬不知怎么應對,倒是兒子搶先一步上前:“阿姨你好!”阿彩很是興奮,摸著我兒子的頭,嗓門很大,雖然依舊不清晰,但我還是聽懂了:“乖囡囡,這么大了……”
在回來的路上,我問兒子:“你認識這個阿姨嗎?”
“不認識啊。”小子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。
“那你怎么跟她能打上招呼?”
“對人要講友善,要主動打招呼,這不是你說的嗎?!”兒子回了我一個白眼。
○朱斌海 桐鄉市烏鎮中學副校長,桐鄉市作協會員。
相關新聞:
1.本網(桐鄉新聞網)稿件下“稿件來源”項標注為“桐鄉新聞網”、“今日桐鄉”、“桐鄉發布”、“桐鄉時間”、“FM97.1”“桐鄉市廣播電視臺”等的,根據協議,其文字、圖片、音頻、視頻稿件之網絡版權均屬桐鄉新聞網所有,任何媒體、網站或個人未經本網協議授權,不得轉載、鏈接、轉貼或以其他方式復制發表。已經本網協議授權的媒體、網站,在下載使用時須注明“稿件來源:桐鄉新聞網”,違者本網將依法追究責任。
2.本網其他轉載稿件涉及版權等問題,請作者或版權所有者在一周內來電或來函。聯系電話:0573-89399340 市府網:559340